《【花時雨】幕二:振事〈上〉(試閱3)》

因為本章太長所以拆兩篇發(・ิω・ิ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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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江戶時代、喰種設定

#武士永近X歌舞伎演員金木

#和修英良設定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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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試閱正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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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幕二]


      振事



—— ひと目見し 君もや来ると 桜花 今日は待ちみて 散らば散らなむ

(一見望復見,櫻花今日待。君如不即來,花落花容改。)




(上)




  事情是從下戲後的一件糾紛開始的。

  當時戲結束後丸手帶著他來到樂屋口(2),因為想趁演員剛下戲時一親芳澤者眾多,他們花了一點時間左閃右躲才終於擠到門口。一靠近便發現大量聚集的觀眾們似乎正為了什麼事而騷動著,原本擠破頭想靠近後台的人們竟主動地讓出一小片空地,一邊圍觀一邊竊竊私語。

  眾人聚焦的中心——一位奇裝異服的男士,正和戴著白色面具的劇場人員起爭執。



  「您已經是拒絕往來戶了,還是趁早死心吧!月山先生。」戴著白色半臉面具的壯碩男子嚴肅地說道。

  「不,先生您再多說我也不會信的。要趕我走,說什麼也要先讓我見他一面才行。」  

  男子太過高調的穿著是庶民們耳語的重點——若不是對話中可以明顯聽出他並非劇團成員,那裝扮多半會讓永近以為他是舞台上的演員——明明是男性,卻身著有如女性般色彩鮮豔的羽織,鮮紫色與青磁色交織其上、繪有月象模樣;袴雖然是普通的白色,但材質卻像毛皮所製,然而即使十分特立獨行,高複雜度的紋樣羽織卻因與素面的下着搭配合宜、加上該男子奇俊的容貌與從容的氣質,反倒彰顯出他的品味卓絕。

  「即使他要趕我走,我也希望至少能由本人來回絕,我可不是住在江戶裡頭,場場表演都不缺席並不是容易的事,若每一次都是由你代替他出面的話,我便無法得知你所傳達的究竟是他的真心或是你的偏見了……本人,對此並不服氣呀。」

  男子折扇一開,態度十分高傲地說道。

  「還請佐佐木琲世先生本人親自見我一面。」



  「往前一點啊,你要的人在前面、傻小子。」

  丸手從後面推了永近一把,讓他一個踉蹌撞到圍觀的平民身上,永近不耐煩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,罵罵咧咧地找縫隙試著鑽過人群。

  雖然對於中了丸手的安排有些不滿,但被戲劇感動、想見到演員本人的心情是如此強烈,讓永近對於共度春宵雖然還有些遲疑,依舊決定先努力擠到前方再說——不需要買春,這種事他無所謂,但是想將看戲的感動傳達給對方,僅僅是如此熾熱的心願而已。


  「許久不見了呢,月山先生。」
 
  從樂屋裡頭、名為佐佐木琲世的演員緩步現身,他已經換下了華麗的戲服,但仍著女式色無地(3)、面具也沒摘下,只不過換成了白色素面的款式。

  他一出現,外頭等待著的群眾便喧嘩了起來。

  「——木、佐佐木君,今夜同樣不願與我共度良宵嗎?」名為月山的男子「啪」地一聲合起折扇,喚對方屋號時有些遲疑,但態度仍舊彬彬有禮:「對於今次的戲,我可有許多想說的感想哦。」

  「抱歉呢,上次您的過激行為實在傷害到我了,我還不打算再接受您的邀請。」

  佐佐木琲世這一方同樣謙和有禮,但是嘴角彎起的笑容怎麼看都不是出自於真心。

  「這樣嗎?那真是遺憾呀。」月山側過頭,十分傷心地眨了眨眼:「倘若今晚無人邀約,還請再考慮考慮……」

  「您別再死纏爛打了!」

  原本就站在佐佐木琲世身邊的壯碩男子不耐地挺身而出、粗魯地揮開月山,他被推到一旁,有些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,從腰帶裡掏出錢包,細聲道:「萬丈先生依舊無禮。」

  佐佐木琲世瞥了他一眼,沒多作聲。

  名為萬丈的男子毫不理會,轉身面對群眾高聲叫道:「那麼今晚——要買下舞台子佐佐木琲世的,是哪位呢——?」

  哐啷、哐噹、哐啷。

  金小判(4)落地的聲響格外清晰。

  月山勾起嘴角,手裡倒掛著錢包,金燦燦的錢幣不斷落下,他用帶著挑釁意味的目光掃過群眾,彷彿下戰帖似的——見錢眼開的人們爭先恐後湧上,試著搶到哪怕一枚,都能讓普通人家過上幾天好日子;稍微有錢的人則目不轉睛地數數、忙不迭地檢視自己帶的錢究竟夠不夠與對方一戰。

  「願意出價之人、請上前來!」幾乎是不耐煩地,萬丈以壯碩的身軀隔開不斷向前推擠的人群和炫示錢財的月山,繼續大吼大叫。

  「啊,我要了。」一片騷動中,永近英良聳聳肩,上前說道。






(1)(標題)振事:振事、所作事:歌舞伎的舞踊和舞踊劇的別稱。所作事(しょさごと)也稱作振事 (ふりごと) ,景事 (けいごと) 。一開始是稱呼歌舞伎的演技,在元祿年間 (1688~1704) 有了舞踊演技之意。

(2)樂屋口:後台出來後唯一可以讓觀看者與演員接觸的門口。
(3)色無地:女性和服的一種,單色(除黑色外)無花紋的款式。如果加上家紋便可以作正式場合使用的禮裝。若是黑底則另外稱作黑無地。
(4)小判:江戶時代通用的金幣。



++




  於是就變成了這樣的情況。

  第一次看演出、就發展到跟一見鍾情的演員在芝居茶屋對坐,會不會發展得太快啊——永近英良的後背盡是冷汗,幾乎沒有上花街取樂經驗的他不安地挪動身子,想找到一個更安心的姿勢。

  「請問客倌的名字?」對方垂著眼,溫順有禮地正座在他對面,薄而貼身的白面具在昏黃的燈燭下、竟與置屋裡的藝者(5)的妝容有幾分相似。

  「義秀。」他報上事先想好的假名(6),畢竟再怎麼說還是偷偷溜來看歌舞伎的武士階級,還不是一般的下層武家,要是被發現就真的非常糟糕了。
  思及此,他抽出懷裏的扇子打開來,有點尷尬地遮住臉。

  「義秀大人的扇子很美麗呢。」注意到他的動作,琲世輕聲笑道:「會帶繪扇出門的人,難得一見。」

  「啊啊,這是我以前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給我的信物,我每天都帶在身上。」

  話一出口,永近便咬了下嘴唇,有些懊惱。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,但卻在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眼前不小心說溜了嘴。
  也許是因為自己用了假名和假身份、對方也戴著面具,在這陌生茶屋中、昏黃燈火下,沒有人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,反而能放心地將秘密託付給他人也不一定。

  「……這樣啊。」琲世以袖遮唇,淡淡一笑,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臉出神。

  天啊、好尷尬。永近英良撇頭看向通往一樓的階梯,羞得恨不得衝到樓梯口直接跳下去,這念頭差不多就是挖洞把自己埋了的簡易版。



  方才他第一個出聲買下佐佐木琲世這一晚後,名為萬丈的男子便將一旁淺笑著的琲世交給他,收下他的錢後小聲地感謝他幫忙解圍。


  在月山的嘆息、群眾的喧譁聲和不甘心主役(7)被輕易買走的幾句辱罵聲中,琲世牽起他的手,匆匆領著他走過小路,說在人們鬧開前先趕去離芝居不遠的茶屋好好招待他。
  而永近的腦子一片空白,像個人形木偶呆呆地被琲世拉著走,直到兩人走上紅色的階梯、在二樓隔間裡的茶室裡相對而坐後,他才猛然清醒過來。

  對,我竟然真的……就這樣買下了這個演員?認知到這個事實後,雖然的確偷偷看過幾張春畫、但毫無實戰經驗的他真的恐慌了起來。




  「義秀大人。」

  在他從震驚中整理好情緒之前,面前的佐佐木琲世忽然朝他下拜。

  「我必須先向您致歉。」他低下頭,連土下座的姿勢也十分優美,抵著地面的指尖卻用力到有些發白。

  「雖然說您買下了我這一夜,但是我和其他演員不同,是不能讓您抱的。」年輕演員的聲音有些顫抖:「如果您對此有所不滿,我們能夠指派其他役者為您服務,而我仍會在此為您提供奏樂及舞蹈作樂……這是我個人未提前說明的過失,還請您多多包涵。」

  「你今天身體不適嗎?」永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完全不經思考地問道。

  「……不,我原本就不賣身。以往的熟客都是同意這件事才指名我的,但是您是生客,加上方才情況混亂來不及說明……」對方語氣中的歉意越來越深、頭也越來越低,幾乎快要平貼在榻榻米上。

  「……不會,我不介意,我原本也沒有那個意思……我是說沒有想要你的身子或什麼的、也不是說完全沒有、呃不是那個意思,我那時候只是一時衝動想見你一面——我是要說我很喜歡你的演出!」

  慌亂的反而是永近這一方,他結結巴巴胡言亂語了一長串,只想著快點讓琲世趕緊抬起頭來,於是講到最後忍不住變成懊惱的喊叫:「所以你就快點起來、不用一直道歉啦!」

  佐佐木琲世仍舊低著頭,身子卻微微地顫抖了起來。

  ……什麼啊,這傢伙在憋笑嗎?永近鼓起臉,反倒是鬆了口氣,絲毫沒有覺得被冒犯到。他本身就不是特別容易動怒的人,大部份情況就算身邊的家臣都怒目拔刀了,他都還能嬉皮笑臉地跟冒犯者開玩笑。

  「那請允許我今晚為您取樂。」大概是成功憋住笑意了,琲世抬起頭恢復成乖乖正座的樣子,表情也十分正經:「那麼……謝謝您喜歡我的演出,希望能帶給您美好的一晚。」




  此時一位茶汲女似(8)的女性拉開紙門一小角,探頭進來:「佐佐木屋大人,請問要上菜了嗎?」

  「請吧。」

  琲世點了點頭,姿態十分優雅地靠近永近,輕聲笑道:「請問義秀大人願意在用餐時,讓我借您的扇子一用,為您舞一段助興嗎?」
  永近看著手中的折扇,上頭繪著身著華麗和服、在櫻樹下凝望遠山的美人。
  要不是換裝時太匆忙,他平時一定會多帶一柄素面扇子,絕對不會在外頭把這繪扇拿出來,但是……
  他看向琲世,對方並沒有回看他,反而是以某種非常強烈的感情注視著那把扇子,面具後的雙眼透著某種他曾經熟悉的濕潤。

  「……小心點使用哦。」最後,他說。



  酒泛出黃澄澄的光澤,在杯中搖曳生輝。
  送上盛有飯菜的小桌後,茶汲女退到一旁,拿起牆邊的三弦彈奏起來。
  在隔間中、貼上金箔的屏風前,佐佐木琲世將合起的扇子置在身前,跪著深深一鞠躬,然後優雅地在右側身前將扇子展開,扇面便像蝴蝶展翅般翻動飛舞了起來。

  永近的確餓了,喝了口酒潤潤喉後便拿起筷子進食;他的母親良子愛好觀賞舞踊、也是擅長日本舞的高手,因此他算是從小耳濡目染、雖然沒有特別研究的興趣卻也略懂一二。

  不知為何,和舞台上阿櫻的獨舞不同,這沒有任何戲劇要求、僅僅只是以扇子在觀舞者面前描繪出空想風景的舞蹈,在琲世旋身的姿態裡卻湧現一股強烈的悲戚。
  高舉的扇子波浪似地舞動、斜斜地切過上身,這是在描摹著初春櫻花散落的風景,他伸出另一手捉住扇面,順著音律,像妙齡女子用竹籃去盛裝花瓣似地左右搖擺。
  明明是男性的軀體,舉手投足間卻滿是女性的魅力;但那回眸一笑或媚眼微勾越是性感、卻越襯得他的舞蹈莫名憂傷。要描述的話,他說不出這舞究竟錯在哪裡,但就是在那擺頭或彎下膝蓋的剎那、某種無以名之的哀惋之感便從中源源不絕地淌出。

  持竹籃的女子突然一皺眉、一傾身、音樂一個重拍,斜行的扇是竹籃裡倒下的花瓣。
  啊,是女子悟出了:無論是被盛裝也好、孤獨墜地也好,花朵短暫的一生終逃不過死亡的侵蝕,她亦如此。扇尖敲了敲地面,突然往上一拋,似訴說著花瓣葬下、腐爛化土,而新泥生芽。

  女子之生命亦是如此。

  春離去,女子已不再是懞懂少女,琲世輕巧地接住下墜的扇子,此曲告終。



  永近覺得自己快被那從扇端蜂湧而出的情感淹沒。
  明明是尋歡作樂之宴,卻跳起這麼悲傷的舞蹈,還有剛才的眼神……

  「……那首歌,是在敘述一個少女成為母親的故事嗎?」他放下碗筷,朝著剛讓茶汲女離開、坐回原本位子的役者說道。

  「……您挺瞭解的。」佐佐木琲世眨了眨眼回答,樣子有些疲倦。

  「因為是最近挺流行的長唄(9)嘛,剛好家母過去也很喜歡日本舞。」永近搔搔臉頰:「只是你跳起來的感覺跟以前看過的不一樣,看著……就覺得你很傷心似的。」

  琲世有點尷尬的合起扇子,朝他微微躬身表達歉意:「也許大人會認為這是我表演不精的藉口吧,但事實上,看見大人的扇子時,我想起了過去也是以畫扇子謀生的母親、很想念她,所以不自覺地難過了起來。」

  「所以你才特別喜歡母親題材嗎?演戲的時候也是母親角色。」永近右手支著臉頰,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。

  「……啊啦,被發現啦?」

  只有一瞬間的慌亂,琲世很快地露出了笑容,語氣中帶著硬裝出來的嬌嗔:「義秀大人真是明察秋毫,為此敬你一杯。」  他纖長的手指拿起酒壺,為永近把空掉的杯子斟滿。

  「你不吃點東西嗎?」永近聳聳肩,不打算在這裡喝醉,便沒再伸手拿酒杯:「你從下午就一直表演到現在,很累了吧?」

  「……哎?謝謝您,不過不用了。」琲世驚訝地歪了歪頭,旋即又笑了起來,他從懷裡掏出紙包好的糖,塞了一顆到永近嘴裡,撒嬌似地說道:「這是職責所在嘛。」

  「唔唔,我覺得演員好好演戲就好了嘛,晚上還不能休息也太辛苦了……」來不及拒絕,永近只好張嘴接下糖果,莫名地羞恥了起來。

  「大人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客人,好開心。」

  琲世嘻嘻笑了一聲,看他臉紅紅的就故意更靠近他,雙手還輕輕覆上永近的手:「……其他客人都恨不得讓我服務一整晚呢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你不賣身的嗎?」永近心下真的有些不愉快。明明就告誡自己不能陷進去的……但是越來越接近的臉龐、他身上不若尋常男子的清香和體溫——這氣氛實在太讓人迷亂了,他被對方輕握的掌心因為緊張而覆著一層薄汗。

  「對呀,以往都是讓其他的孩子來跟我一起服務,然後他們辦事後我就先離開、或是有些客人要求的話我就在外頭奏樂陪他們到早上,不知道義秀大人希望是哪一種?」琲世面具後的雙目圓睜,語氣嬌媚。

  欺負我處男嗎!

  永近反手緊扣住琲世的手。

  「你陪我到早上,然後我們什麼都不做,可以嗎?」他嘻皮笑臉的說。






(5)藝者/藝子(げいしゃ/げいこ):即藝伎,在茶屋表演歌舞助興的女性,賣藝不賣身。江戶時代在京都以藝伎、舞伎(見習)稱呼,江戶則稱為藝者、半玉(見習)。前句的置屋是指發展時期集中訓練藝伎之處。

(6)  義秀(よしひで)只是將英良(ひでよし)倒過來念。
(7)  主役:主角,役者即演員之意。
(8)  茶汲女:藝伎的前身,在茶屋工作也表演歌舞取悅客人的女服務生,其中受歡迎者就會成為該店的看板娘(招牌服務生)。


(9)長唄:日本舞踊中的樂曲有分義太夫節和長唄(及其他),義太夫節以描述故事為中心,而長唄是以音樂本身及情景描寫為主。(江戶長唄是從歌舞伎伴奏音樂演變過來的。)




To be continued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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